摔裂的西瓜

夏天必吃的水果是什麼？在台灣十個有九個人一定說西瓜，我走過世界不少國家，台灣出產的西瓜絕對是世界一級品。這次要寫的不是海光四村吃西瓜有什麼獨門之處，而是與我那出自大宅門、又不肯與現實妥協的父親有關。

大約是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！那時老媽騎著腳踏車辛辛苦苦從市場買回一顆西瓜，由於紅西瓜個頭不小，老媽就把它綁在腳踏車的後座上，到家時一個不小心西瓜摔到地上裂開了，只見媽媽心疼的紅了眼，父親站在一旁卻說聲「摔的好」就走開。再來一個場景，就是看到父親對著老媽訓誡了起來，「還好孩子沒吃到這顆爛西瓜，否則以後怎麼知道好西瓜是什麼滋味」、「山東有句俗話說：寧吃仙桃一口，不吃爛杏一地」。媽媽氣的大罵，我那時也知道家裡經濟不好，媽媽省吃儉用買了個大西瓜，就是希望幾個小孩在夏天吃的暢快。可是不僅西瓜摔了，父親不肯向現實妥協的態度也傷了媽媽的心。我那時只覺得西瓜又沒有全摔爛，其他部份冰涼涼也很好吃啊！

等我到大學以後，才明白這個出身富豪之家的爸爸，雖然落寞至眷村，但心中堅持的原則未曾妥協，只是窘於現實，最後這一些原則絕對是堅守不變的。像是雖然無法吃到好的食材，但作法與調味是講究的，不管家裡有幾個人吃飯，菜的份量絕對是大盆大碗，就像爸常掛在嘴邊的「菜一定要夠下筷子」。

雖然全家很少上館子，但父親可是個美食家，吃小籠包，一定挑高雄鹽埕區的松鶴樓，而且絕對要吃現包現蒸的，記得有一次松鶴樓端上來的是冷凍蒸過的小籠包，爸爸筷子一夾，就跟我說別吃，馬上叫餐廳經理來換一籠，本來餐廳經理還不太樂意，只看老爸筷子往小籠包一夾甩個兩下，就說如果鼎鼎大名的松鶴樓小籠包皮只有這等筋度，往後大家自個在家裡包就得了，上什麼館子。馬上只看到經理趕快吩咐服務生換一籠，還送碗排骨麵給我們大快朵頤一番，當時覺得父親真有兩把刷子。

所以當我要踏入社會工作時，父親的庭訓可不只是要我努力的工作而已，還要保持自我的尊嚴，萬一工作非要我尊嚴掃地時，情願不做，了不起只是家裡多副碗筷吃飯而已。工作至今這番話我還記得，只是這幾年，父親已罹患了阿茲海莫症，每天在猜忌與遺忘中過生活。雖然父親已90多歲，但想想他過往的風光，而今的家道中落，他的心中是否會唏噓不已呢？這個答案現在已問不清，我也不敢提。